施婳感觉到爷爷今日似乎与之前不大一样,从前爷爷总是车轱辘话来回说,无非是叮嘱她注意身体,不要为了工作累坏自己。
即便是她与贺砚庭婚后,也不过就是提点些夫妻相处之道。
但是今日,他并没有提及这些日常生活琐事,而是同她讲了许多从前施婳并不了解的贺家派系脉络。
这些施婳从前很少关注,但是或多或少有所耳闻,如今老人简单概述几句,她就心中明了。
半晌,施婳忍不住直言:“
爷爷,您让我也去参加股东大会,是否是对四叔他们不放心?”
施婳此前从未开过这种口。
虽然她与贺砚庭是夫妻,但是她是爷爷养大的孩子,在贺家的纷争面前,或者说在爷爷跟前,她至少要保持中立,她应该站在爷爷身后,而不应偏私任何一方。
爷爷从鬼门关过了一遭之后,对于他病中发生的一切事情,荣伯肯定都事无巨细同他禀告了。
施婳摸不准爷爷的态度,也不去问。
但是今日下来,她觉得爷爷的态度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他好像……还是更支持贺砚庭的,虽然他明着不说。
施婳以为爷爷会委婉说几句,却不料他说得分外直白:“小婳,你是爷爷最信得过的孩子,你不偏不倚,爷爷也不妨同你说实话。老四能力虽强,但他心术不正,身边还有老五那样粗鄙狡猾之辈,若是将贺家交付在老四身上,我无论如何不放心。”
施婳心中微讶。
她对四叔观感也不好,但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
没想到爷爷直言他心术不正。
老人打量着施婳,有气无力叹了声,语重心长:“这一辈,也就只有老九了。老九掌权以来,族里固然也有争议,但我不信外头那些谣传,我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施婳默默听着。
“小婳,此前爷爷只想着你能安稳过一辈子,女孩子家平平淡淡也挺好。可你如今身份不同了,爷爷也有私心,今后你怕是要受累些,好生辅助老九,爷爷没有多少日子了,今后贺家能否继往开来,还得指望你们。”
施婳心里钝痛,不由鼻腔酸楚。
但又觉得爷爷今日语重心长,是有郑重的事要托付给她,她不能感情用事,因而她竭力压着情绪,平静地点头:“我明白,爷爷,您放心。贺九与我,都不会让您失望的。”
老人中气不足,想颔首,但缺乏一股劲儿,只好眨了眨眼,算是点头应下了。
他望向窗外,似是陷入了良久的思忖。
他病中发生的事,管家老荣都同他说了。
经过这段日子,他也看得出来,老九对施婳是上了心的,只是此前,他怎么都盘算不明白,老九怎么就突然对施婳这孩子动了心思。
最近听了家族内的一些闲言碎语,他躺在床上也没闲着,总是思索,终于寻摸出了几分模糊的印象。
老九是七岁那年随他父亲离了京北,回来那年已经十六,足足在外头漂泊了九年,过得是风餐露宿的日子,听说连学都没怎么正经上过,成日在葡。京里混着。
后来老九他父亲没了,他作为家主亲自去将这孩子接回来时,并没抱太大希望。
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孩子刚接回来的时候,家族上下没有一人看好。
毕竟他父亲是那样的家族弃子,烂进了泥里,甚至渐渐失了人性,简直是贺家数百年来的一枚污点。
那十六岁的少
年,孤僻阴戾,宛如一匹孤狼。
老宅上上下下的人都怵他,畏他,根本没有人敢管他,甚至被他又狠又戾的眼神一剜,都吓得两股战战,连话都不大敢同他讲。
他作为家主,又是亲伯父,起先也着实是不知拿这孩子怎么办是好。
一方面,贺宪之染上那恶习之前,是他最疼爱的幼弟。
对于幼弟的兄弟情分,多少还是有的,所以老九这个孩子,他自然希望能好好培养,就算不能如家族里其他孩子一样成器,好歹也要活成个人样,总不能浑浑噩噩过一世。
但另一方面,环境对孩子的影响太致命了。
从七岁到十六岁,几乎占据了教育最关键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老九过的甚至不是常人的生活,就像一个孩子生下来就被丢进狼群,各种脾气秉性就会长成狼的模样,而不是人。
何况十六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个子那样高大,请回来老师都不敢教他,都说已经定型了,再想要扳回来,简直难于登天。
那时他诸事缠身,到底也不能亲力亲为去培养矫正。
只能暂且由着他。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也不怎么念书,成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没人敢过问,简直就不能细想,想起来就是一件头疼事。
他也知道怨不得贺九,过了那样边缘化的九年,又被生父长期虐待,再想融入正常的社会本身就很困难,何况他还无父无母,没人能规劝。
原以为贺九会一直是贺家最头疼的小辈。
却不料想,到了第一年,也就是贺九刚满十七那年,情况突然就变了。
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冷漠,但某一日起忽然就老老实实上学读书了,不仅如此,还进步飞快,紧接着被送往德国的封闭式军校,甚至靠自己的实力考上哈佛商学院,整个成长速度堪称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