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家主,又是伯父,自然高兴。
对于贺九天翻地覆的变化,谁都震惊意外,但渐渐也接受了现状,只觉得他昔日是珠玉蒙尘,从前是被困在香山澳那样的环境里,回京北生活了一年,这孩子可能是自己突然开窍想通了,也就步入了人生正轨。
他无父无母,客观来说,家族里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的思想和内里。
谁会管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他后来能力太过耀眼,在华尔街的成绩羡煞众人,之后就按照候选继承人进行了残酷的角逐,直至今日,手握权柄,位高权重。
老人早已上了年纪,时间又过得这样快,他早已习惯了贺九今日的模样,哪里还会时不时去回想贺九刚回京北那年的状态。
毕竟一眨眼,都十余年了。
最近他老在思索贺九到底是怎么跟施婳好上的,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回忆着,忽然就记起一个至关重要的事。
贺九脱胎换骨那年,不正是他将小婳接回老宅那年吗。
老人目光从窗外收回,忽得怅然发问:“小婳,你跟
老九,是不是早前在香山澳就认识了?”
施婳微微一怔,很快点了头:“是的,爷爷您不记得了么,贺九从前就随他父亲住在我家楼上。”
老人露出欣慰释然的笑意,果然如此。
他所估料,丝毫不差。
“原来如此,竟是爷爷老糊涂,疏忽大意,真给忘了。”
“难怪你们突然就领了证。”
“这事也怪爷爷粗心,从前竟是错点鸳鸯谱了,也好在阿珩这小子糊涂,和你没成。”
施婳听得耳朵发热,还挺不好意思的,细声嗫喏:“爷爷,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您还提这些做什么。”
老人笑得意味深长。
他确实不看好老四,但从前,对老九,也是心存顾虑的。
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贺九无父无母,没有任何软肋,没有掣肘,甚至无悲无喜,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作为上位者,这样的特质,固然有优势,但不代表就毫无弊端。
人毕竟是人,不是神佛,可若是真的毫无人的感情,那就很难有底线。将来若是有什么变故,谁也无法制约他。
人生在世,终究是为了父母、为了妻儿、为了心中在乎的人,所以遵从道德,遵纪守法。
一个没有任何软肋和掣肘的贺九,就算成了家,妻子也未必能影响他什么。
眼下是没什么可顾虑的,但这个世界千变万化,谁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贺家这样庞大的望族,交付在无情无欲无悲无喜的贺九手里,老爷子总是有所隐忧的。
眼下却骤然间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老人笑意盈盈地问:“婳丫头,你是不是一早就喜欢老九了?”
施婳面颊一热,连连摇头反驳:“没有的,我与他从前只是普通邻居,后来在京北重逢……连话都没怎么说过,何况他很快就出国了,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老人轻笑了笑,也不多言。
他素来不怎么管晚辈的婚恋感情,没有兴趣也无暇理会。
唯独贺九和小婳这一桩姻缘,他打心眼里觉得好。
好极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怕是还不知道,贺九当年出国说不准就是为了她。
他不是一夜之间成长,也不是天生就生在金字塔尖任人仰望的。
恰恰相反,他生于泥沼,沦落深渊。
他不是无悲无喜,无欲无爱,正是因为有了想护的人,才会一步步踏出一条鲜血淋漓的生路。
那年他十七岁,施婳从爷爷奶奶宠爱的小姑娘,一夕之间变成了孤儿。
她无依无靠,他亦是一无所有。
想要护她,只能自己拼出一条血路,活出个人样。
至此,所有的因缘际会,老人总算心中了然。
他也并未过分郑重其事,只是口吻稀松平常地点拨孙女:“你与贺九的缘分是命里注定的。你们都是很不容易的孩子,今后相互扶持,好好过。爷爷把贺氏都交付在你们手里了,至于贺九,就仰仗你替爷爷看顾好他,一辈子还长,他若是日后有什么行差踏错,你可得好好管着他。”
施婳暂且还没能领悟老爷子字里行间的深意。
她不禁哑然失笑:“爷爷,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来的本事管着他呀。”
老爷子抿着唇,言不尽意:“若是连你都拿不住贺九,这世上就再没人能拿得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