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认定她是律者的话,为什么不顺势喊素裳动手呢?
识之律者忽然发现,哪怕她拥有那个女人全部的记忆,似乎也无法完全理解她的行为逻辑。
是害怕战斗波及到太虚山上的弟子和山腰的居民吗?这个一度奉行“入魔必诛”的家伙会在乎这个?
还是说,所谓的律者那件事,根本就是华的玩笑和推辞?
“果然,你就是在欺骗我!哼!你不就是不想死嘛!你放心,我早就说过了,维持你形体并不需要花费我多少力量,你可以保持这种状态,直到你想卸下重任,把你保管的那部分记忆交给我的那一天。但是……如果你真的很想继续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啦!我可以做出让步,咱们共同使用这具身体,和华这个名字,如何?”
();() 华并没有着急回答,只是让沉重的呼吸声不断填满这间曾让她度过无数个夜晚的屋子。
“喂!你这个家伙,别给脸不要脸啊!行还是不行?到底行还是不行!你说个准话啊!”
“你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你不想明白,所以在自己欺骗自己而已。”
华答非所问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正好被流转的月光所捕捉,而后便可以看到她默默走到了屋内的小桌边坐下,只留下“莎莎”的脚步声。
“我之所以称呼你为律者,不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更不可能是因为嫉妒之类无聊的情绪。原因只有一个,你就是律者。”
“喂喂喂!你再这么说话,我可要打人了啊!”
“你自己其实也察觉到了吧。一路走过来,你都在有意无意地使用着精神方面的能力,就连先前能够快速战胜幽兰戴尔,也是依赖的那种力量。但米凯尔似乎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吧——羽渡尘明明已经坏掉了,那么你的那份力量又是来自于何处呢?”
华并没有理会识之律者的威胁,只是以陈述的姿态说完了这一切,语气中带着丝丝疲惫,更多的是一种冬日里烧开后又凉透的茶水的口感,味道厚重,但全都堆积在一起,难以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忘了吗?我们和奥托搞的那些女武神不一样!即使没有对应的武器、女武神装甲和人工圣痕,我们也有融合战士本身的能力……”
“……可迦楼罗并没有精神方面的能力,这一点应该不用我多重复。”
“那……那说不定是因为当初迦楼罗还没展现出这种力量就被杀了呢……而且……说不定是因为这具身体常年使用羽渡尘,所以身体产生了适应性的进化呢?你也没法证明我说的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吧?难道就因为我本身有精神类的力量,就要被你打上识之律者的标签了吗?哪有这样的道理!找你这么说,阿波尼亚当初在被送上手术台之前就有看到命运的能力,那阿波尼亚是不是律者?”
识之律者不断抗辩着,她如数家珍地抛出一个个足以支撑“她不是律者”这一可能性的证据。但无论她如何说、如何做,哪怕真的能让华也产生丝毫的动摇,她也无法无视自己逐渐崩塌的内心。
为了证明一个假设,她必须塑造更多的假设。就好像为了一个谎言,就得编造一堆谎言一般。
而真相永远是最简单、最直接的那一个。
“识之律者,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抗拒。我们之间也不是非得战斗不可。只要你愿意接受现实,就算是身为律者,也不是不可以走在对抗崩坏的道路上。当然,必须先确认一些东西,然后,不过在你彻底稳定下来之前,我都会……”
“吵死了!你啰啰嗦嗦地在讲些什么呢?”
“嗯?”
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哼,识之律者的掌心就多出了一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粉色羽毛。
“你先闭嘴吧。”
律者也好,华也好,她很难说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了。
但仔细想想,一旦接受自己是律者这个设定,好像也没有先前表现出的那么愤怒?
毕竟成为律者就意味着拥有力量,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的力量。
然而如果要说高兴的话,她似乎也没多么高兴。
不,根本就没有可供高兴的点吧。
心里乱糟糟一片,体感温度却在极端的燥热与极端的寒冷间极速切换着,令人崩溃。
“算了算了!以我的聪明才智,成为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只要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华’,那我就是华,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华!虽然还是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但应该能习惯吧。而你,我的朋友……
“作为逐火之蛾的战士,你什么也没能拯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发誓要保护的人类,发誓要保护的文明被崩坏覆灭。
“作为神州人口耳相传的赤鸢仙人,你却与神通广大毫无关联。你确实拯救了无数人,但为了拯救这些人,你就必须无情地杀死更多的人。明明那些被杀死的人不久前还将你视为救世主。
“作为师傅,虽然不记得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就知道你和那几个徒弟的关系并不好。
“至于现在……这十几年又有什么好说的?
“无论哪个时代,你都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但谁让我就这么出现在你的身体里呢?我这个人还是很负责的,你就睁大眼睛给我好好看着崭新的华的诞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