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父亲王旷去洛阳,又送走了司马睿回建邺。
王羲之又坐在门槛上起呆来。
姨母卫铄从院内走出来,看着王羲之呆,便和他一道呆。
“姨母,你在想什么?”王羲之收回目光,望向姨母。
卫家是出名的美人之家,王羲之的从舅卫玠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据说不比当年金园二十四友中的潘安差多少。
“我呀,和你一样,你在想念你父亲,我也在想念我父亲啊。”卫铄停下自己的呆看向自己的小外甥。
卫铄的父亲,王羲之的外公,卫恒的从弟,卫展卫道舒,现在正在江州刺史的任上。
这世上本没有江州,惠帝嫌弃荆州扬州地方太大不好管束,就从扬州取了豫章等七郡,从荆州拿了武昌等三郡,合为江州。
在这么一个新旧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当牧守可不是好应对的,一个应对不好,就会民变四起,所以卫铄才有些担忧。
“外祖,他不是在江州做刺史吗?”
“是啊,所以才要担心啊。江州那个地方,是东吴故地,管得深了,士族不同意,管得浅了,老百姓不答应。”卫铄边说边抚摸着王羲之的头。
“姨母,你什么时候正式教我书法呐?”
“我不是已经在教你了吗?”
“可,你教的那些,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这些字体六义,没什么特别的。任谁都知道。”王羲之抱怨道。
“谁都知道,不是谁都懂得。书法之道在平常,就是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到极致,就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卫铄讲道,“你知道你刚才背的这几句字体六义是出自哪里吗?”
“姨母的书法老师、从外祖恒所着《四体书势》。”
“那你知道你从外祖的书法学自哪里吗?”
“从外祖恒的书法是家学,从曾外祖瓘,是书法大家,人称一台二妙,瓘得伯英箸,靖得伯英肉。”王羲之回答道。
“那么,你从曾外祖瓘的书法又是从何处所得?”卫铄问道。
“啊?还往上问啊?这都几辈人了?从曾外祖学书法之日,只怕我朝还没有建立吧?”
王羲之被姨母的一再追问,问得答不上来了,好不容易昨天缠着母亲问清楚了卫家书法的由来,谁知道姨母硬是要一直往前问。
“你看,你这样读书只读一半,问着问着不就露馅了?”卫铄轻轻拍拍王羲之的肩膀。
“当年诸葛孔明都说,读书观其大略,不求甚解,哪有姨母这样追根溯源,刨根问底的?”王羲之双手抱膝,自己和自己脾气,把头扭向了一边。
“那是读书,不是写字,写字追求的就是一个极致,要不然人人都有手,人人都会写字,凭什么你从外祖就是书法大家,其他人就是个会写字的呐?”
“哪,姨母说给我听,我不就知道了吗?”
“求学求学,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难道你不想知道,我非要和你说嘛?”
“姨母这话说的像那个出家的叔父道潜和尚,他也是说话绕来绕去的。”
道潜,即竺法深,是晋朝着名高僧,传闻他俗家姓王名潜,也是琅琊人士。
“好吧,就告诉你了,免得你又编排我和尚念经。是钟繇的小儿子钟会。”
“就是那个乱蜀妄图自立,最后被外曾祖父平定的钟会?”
“正是,今天就给你讲他和他兄长的两个故事。这第一个故事是他们兄弟见魏明帝的故事。”(按《世说新语》上是魏文帝,但曹丕驾崩的时候,钟会刚刚出生,就改了魏明帝。)
“好啊,我最喜欢听姨母讲老故事了。最好讲一些他们都没听过的,那才有趣。”王羲之毕竟还是个几岁的孩子,每天坐在那里写字,还是有些待不住。
好在卫家好交友,故事自然也就多起来。
“说哪,那时候钟毓、钟会两兄弟正是年少。”
“年少是多大,是像兄长那么大,还是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