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动静。
“……别尔!嘿!巴别尔!我在这儿!”
呼救声出现了。对方一定听到了他方才在一楼的喊声,经由楼梯的倒塌声,判断他登上了二楼。
巴别尔顺着呼救声找过去,最终,在一个卧室的角落里现了苟延残喘的莱尔斯。毫无疑问,他便是最开始在二楼出现的那个黑影,多疑的长生种为了趁乱抢回火枪而来,现在却躺倒在倒塌的承重墙下,两条小腿被墙砸个正着,整个下半身都动弹不得。
见了巴别尔,他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欣喜若狂。
“快!救救我、巴别尔……”
他奋力伸长脖子后仰,右手在空中拼命抓挠,左手则压在身下,冲外乡人大喊。
“我是游骑兵三队队长!救了我、咳咳咳、肯定是大功一件!你、咳咳、你就能升官财、从副官做成正官了!”
烈火烧灼木材的声音混合着暴烈声,几乎遮盖住了莱尔斯的喊声,巴别尔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他只管踩着满地碎玻璃,在沉默中向他靠近。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他们头顶上,吊顶看上去岌岌可危。
“对、对、过来、巴别尔、救我……”
莱尔斯死死盯着外乡人的动作,他在满地火舌的狭窄卧室里挪动,就要来到他身边。
他越靠近,游骑兵队长脸上的笑容就越鲜明,渐渐露出凶狠的真面目。巴别尔握住了他张开求救的右胳膊,观察情况,尝试把他往外拉,纹丝不动,又来到他身边,试图把承重墙搬开一条缝隙,正在这时,莱尔斯看准时机,悚然从背后抽出左手,手里竟握着一块碎玻璃,了狠地猛冲巴别尔刺去——
“哧”——
玻璃碎片笔直扎进了他的胸口,毒血流出,加腐蚀伤口。巴别尔僵在了原地,大睁着双眼,几口毒血从嘴里呛出来,他蠕动嘴唇,向莱尔斯伸出手——头顶上突然一暗,他抬头看——
“轰”
“铛”!
一刹那,整条房梁断裂坠落,当当正正砸在了巴别尔的脸上,一堆碎瓦掉下来,将他整个人掩埋。分秒之间,四周只剩噼啪的火声,一摊紫红色的血液从沉重的木头下渗出,再没有任何生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
莱尔斯平摊在滚烫的地板上,手里攥着碎玻璃,出一串歇斯底里的大笑。承重墙太重,他一早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什么快痊愈、什么王廷副官、去他妈的!巴别尔、你到底要跟我死在一块儿!”
火持续烧,马上,整栋房子就会彻底倒塌,宅邸中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郡民们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深入救援的打算,背着狄奥尼,带着火枪,暂时躲进了森林。
火场内,即将葬身二楼的骑兵队长,仍在借助缝隙里吹来的新鲜空气苟延残喘。
“嗞”——
不知何时,莱尔斯身旁,附着在木房梁上的火苗熄灭了。
一团白烟从碎瓦片下飘散出来。
“咔啦”
房梁被腐蚀变黑,从中断裂。
几乎半死不活的莱尔斯听到了动静,撑开眼皮,向右看了过去——顿时目瞪口呆。
巴别尔的身体被沉重的房梁砸了个粉碎,在近十分钟内持续丧失生命迹象,比被枪打穿脑袋,“死亡”的时间更长,或许因此,他被秘法判定彻底死亡,血液与外界的隔离便自动解除了。
他用一只刚修复好的手,推开氧化黑的木桩,把自己骨骼破碎的身体拖了出来。
“什、你、你——”
他的声音卡在干涩的喉咙里,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被黑烟熏得掉了一串眼泪,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近百年的人生里,莱尔斯从没见过这种蒙恩者的能力——这种——这种怪物般的恐怖意志力。
与此同时,外乡人拖着一条断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一把攥住了莱尔斯握玻璃碎片的左手。
灼热的火光在他脸上跳动,恰似他们在游骑兵营地初遇的那个傍晚,只不过这次,烈火映照出的是一张蔑视着他自己的脸。
巴别尔捏着那只手,硬生生把它转了一圈回去,对准了躺倒在废墟里的莱尔斯。骑兵队长如临大敌。
“不、不不不!等等、巴别尔、冷静点!住、住手啊!”
他撕扯着干硬的喉咙求饶,两手并用,拼命向上抵着那块碎玻璃,以至于手指渗出血来,被墙壁死死压住的双腿胡乱抽动。然而一切挣扎都仿佛无济于事,玻璃碎片锋利的棱角仍在逐渐逼近,他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跟这个死不透的疯子僵持,额头上青筋暴露,五官抽搐,眼球以一种疯狂的频率转动,不断地瞟向巴别尔,却只对上一双一眨不眨的血红的眼睛。
烫伤、砸伤、沸腾毒血的钻心疼痛,三者交加之下,他的额头汗湿,青筋凸起,头黏在脸上,表情确却是如此平静,就好像一潭死水,将要把人溺毙在其中,激不起一点波澜。
——噢、天哪、噢该死、看在、看在尤徳的份上、说句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