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眼中除了你自己其他人的命都不是命,其他人活着不过是供你驱使的牛马罢了,甚至你的爹娘也不过是上天为了让你活得更加滋润而安排好的工具。可我妹妹却不愿供你驱使,她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因为你身体的残缺而迁就你,让你意识到你是多么的软弱无能,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都可以反抗你,而你却无能为力,所以你才如此憎恨她。”
六少爷听着王聿祯如此直白的把他所有的内心展开来给此时土地庙中所有的兵卒和神鬼听,他极为焦躁,想要立刻冲上去封住王聿祯的嘴,可偏偏身体就像钉在了宿椅上一般无法动弹。
王聿祯不急不躁地继续说:“所以你会借他人之手报复她,她和她生的那些孩子因你而死才会让你觉得你还算是个有种的男人。可事实上,如果你真有种,当初就不会答应这门你本就不喜的婚事,而不是在新婚洞房夜里强暴新娘的乳母!”
六少爷瞪着眼睛吞下一口口水,嘴唇剧烈颤抖。
王聿祯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能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那时候我就不该心软只打了你一顿,而是应该直接弄死,让我妹妹守寡改嫁也好过被你杀害!就算我把你杀了,就当时你爹那个怂包的样子,他敢把我怎么样?”
六少爷心里大骂:“那能叫打一顿吗?你派人打断了我的两条腿呀!我挨打的时候你还坐在一边
像是欣赏杂耍一样看着!就是从那以后我的腿才越来越不好使的!”
可就算他有千言万语,当他看到那个当年打断他的腿的男人就站在土地庙门口,他一下子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王聿祯长长出了一口气,语气又平静下去:“你一定知道你爹娘要杀死我妹妹的原因吧?”
六少爷偷眼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常随,低着头不吭声。
常随走了过来踢了踢他的素舆车轮:“您都参与害死自己的发妻了,您别说您不知道清平侯和世子他们卖主求荣的事。”
六少爷仍旧不说话,低着头紧咬牙关,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土地庙外陆续有从黑山城内逃出来的百姓,有的推着独轮车,有的只用两条腿,有的拖家带口,陆陆续续在向南迁徙,队伍的声音远远传进了土地庙,更显得土地庙里安静得仿佛没有活人。
北川攻打黑山城的声音这些天一直在黑山城里回响,尤其那一夜的喊杀声和炮声震得全城人一夜无眠。
黑山本地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晚,也信得过守城的黑山军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所以等到天亮之后,他们便出门开始日复一日的生活,还有些人去向黑山军大营赠送物资。
可是那些从外地迁来黑山城的人就没有这么淡定了,他们总觉得那些炮弹不知哪一颗会落到自家的房顶上,然后他们的尸体会被炸的四分五裂,真正的死无全尸,于是
那些害怕的百姓们又都陆陆续续开始向南边迁徙。
这样的恐慌其实不仅发生在百姓身上,也发生在那些官员和书生身上,可是官员们还都指望着得且帝和他的继任者能给他们一个更辉煌的未来,欲望战胜了恐怖,于是大多数官员留了下来。
土地庙里的人没有一个分神去在意外面迁徙的百姓,除了王聿祯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六少爷身上,而王聿祯在看自己曾经被冻得粗糙的手背皮肤。
这段时间只要谢斩关听说什么东西养人,他就会花大力气给弄回来,也多亏了谢斩关这样上心,王聿祯的手又恢复了白皙。
常随从旁边的小匣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六少爷。
王聿祯说:“这封信是我妹妹死后衙役们在这土地庙的墙缝里找到的,她是在什么情景下塞进去的不得而知,可是这里面的内容我想你应该看一看。”
六少爷眼神警惕地接过那封信,信封上有半边黑红的血迹,看的人触目惊心,六少爷接信的时候,手指故意绕过那些血迹,捏着干净的地方接了过去。
信封里面的信纸同样也被鲜血染了半边,好在字迹并没有多么模糊,能够看到娟秀的字体,是王绣祯写的没错。
这封信写得很长,洋洋洒洒,回忆过去和闲话家常的内容很多,可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对六少爷打击不可谓不大。
王绣祯在京城时就感到了刘家人对她的敬畏和
容忍在慢慢扭曲,她说六少爷从始至终就是那么一摊烂泥,一直很稳定,可清平侯和清平侯世子却有很多变化,好像在从狐狸变成毒蛇,她觉得刘家人可能要坑害她。
王绣祯不是一个能够跌倒再爬起来的人,娘亲被情所困早早死亡;父亲冷漠疏离;姐姐虽然爱她却不理解她……于是王绣祯认为这世上其实并不存在真爱,就算是别人有幸遇到也轮不到她的身上,所以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活着没人爱,死了也一样没人爱,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担心自己的孩子们,孩子们太小,哪怕就算长大以后会受罪,他们也有去感受痛苦的权利,所以王绣祯拜托王聿祯保护自己的孩子们,而且他非常相信姐姐有这个能力。
在提起孩子的时候,王绣祯特意说起她的女儿小璟。
她说她之所用代表美玉的“璟”字来给这个孩子起名,是因为这孩子是真真切切的婚生子,也代表了她愿意忠贞于婚姻和爱情的愿望,就像是世上最美的玉一样可贵。
因为生父身体羸弱,所以这孩子也先天不足,是她花了极大的心血才养大的孩子,她不求她有出息,只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快乐,所以她希望王聿祯养育她时不要太过严厉,也不要让她将来再入世家门,最好找一个普通人家过上平和的日子,没有合适的男人就自立门户。
说起小璟,王绣祯还提起了公公和婆
婆对这个孩子的态度并不好,虽然婆母明明知道唯有小景是六少爷的亲生女儿,可婆母嫌弃小璟的身体不堪用,所以在小璟生病时她曾恶毒地和旁人说过:“那样的孩子还养来干什么,死了就死了吧。”。
王绣祯在信中说:“看样子,刘家的两个老东西也并不想是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慈爱,爱这种东西果真只是个传说。”
看着信的六少爷红了眼睛,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掉在腿上,眼球越来越红,后来简直要渗出血来。
哭着哭着他竟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滋啦滋啦的,好像是被狂风撕裂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