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凤平六年,同样也是靺鞨大君木拉尔最志得意满的一年。
那时靺鞨内部矛盾重重,十八部渐有分崩离析之势,各部狼主渐而并不服从大君的管束,各自想要自立为王。
恰是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天胤忽然对其宣战。
步兵们如滔滔之水乍然冲入草原,起先着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很快,木拉尔就在这外敌当前的状况下看到了机会。他乘势而行,暗中保存自己的实力,借着胤思宗的刀锋将那些旁枝斜逸的枝杈去除,到底稳坐了他草原大君的位置。
而内患已除,这位心思深沉的靺鞨大君便开始调转长刀直指天胤。
那时胤思宗的军队却已经疲于奔命,开始后继无力,最终无法与这些气势高昂、以逸待劳的骑兵们做对抗。
战争的局面高开而低走,朝堂内部派系又开始斗争内耗,木拉尔最终给天胤送来这么一个“共治”的和平协议。
幽州北部与靺鞨接壤的一长线土地被划割出来,成为两国共同治理的所在。皇帝出生的那个小镇玉门,便是这其中之一。
和平协议签订的时候,正是凤平六年年末。
那些往年本该逐水草而去的靺鞨人在这隆冬时节大量涌入这些边陲小镇,就此定居下来。其性野蛮,其行凶残,宛如蝗虫一般冲入这些城池,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而好巧不巧,第二年,凤平七年,皇帝出生。
苏忠文就算不写旁的什么,只是单单将这样的事实别有用心地强调出来,就已经足够授人以柄了。
更何况苏忠文实际上还十分详细地写了赵太后那时的经历。
说赵太后的丈夫恰在这一场战役中阵亡,赵太后寡母带孤儿,为求生存,在那时攀附过靺鞨一位低级将领,求得庇护;说皇帝出生的那地方正是靺鞨与天胤交界的山谷,山谷四季如春,里头还有一个花汀,那时开满白瓣黄蕊的小花。
那样一种详细,好像他亲眼所见一般。
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好去诘问赵太后是否真的与靺鞨人有过什么往来,而皇帝显然也不愿意拿这种微妙的事去问自己的母亲。
故而沈千意如今想来,却觉得这个很受太后宠爱,性子又大大咧咧的张彤儿,实在是去询问此事的绝佳人选。
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约略同张彤儿说了,张彤儿果然是一口应下:“包在我身上了!”
当天回了宫,张彤儿通过苏怀月搞清楚了这一章写的内容之后,便迫不及待去找自己的舅母了。
赵太后正同自己的宫女们打叶子牌,一面闲聊。
“佩环,你也到了要出宫的年纪了罢?”
“承蒙娘娘记挂,明年过了春就要出去了。”
“可寻到了人家?”
佩环点点头:“有自小定下的亲事。”
太后喟叹道:“哎呦,我要是你们父母,不知该有多高兴,真是省心的好孩子吶。”
佩环知道太后言下之意指的是谁,但因涉及皇帝,也不再多言。
便听太后接着道:“其实皇帝同彤儿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就是这俩人的脾气嘛…”
她无奈笑着摇摇头,“还是不可勉强。”
佩环安慰太后道:“缘分这种事情,向来是不可捉摸。也许现在觉得无望,下一秒,两人都能找到彼此的正缘呢…”
太后笑起来:“但愿如此了。”
张彤儿恰在这个时候进了寿康宫,只问道:“舅母,什么事情但愿如此吶?”
太后道:“你父亲在幽州曾托我于京城给你寻门好亲事,说姑爷的地位背景不论,主要是人好,能包容你这臭脾气。舅母这不正替你寻思个‘但愿如此’的亲事来么!”
张彤儿脸上登时有点红,只道:“哎呀,舅母你别听我父亲乱说,我、我自己有主意。”
太后嗔笑着看她一眼:“咱们彤儿主意大,舅母自然也管不着了。”
说着便看见了一同跟进来的苏怀月,只问道:“阿月你呢?如今可有属意的郎君?”
苏怀月一怔,垂头道:“如今臣女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充入内廷,恐怕只有皇帝允许,才能…”
“这有什么?”赵太后笑道,“皇帝他操心前朝的事都操心不完,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精力来管这后宫?如今这内宫的女子,却都是哀家在安排调度。你什么时候想嫁了,尽管同哀家来说,定将你风风光光地从这宫里嫁出去。”
苏怀月微微一笑,同赵太后行了一礼:“那臣女便先谢过太后娘娘了。只是臣女如今尚且还没有…”
她话未说完,便听张彤儿嬉笑道:“我看你那个老师就很不错啊,模样很是温润,性格也十分温柔,为了你还特意出山来京做官。对了,还喜欢读书,同你可真是再相配…”
苏怀月只来揪她的脸:“你又在浑说!那真的只是我的老师,并没有其他瓜葛…”
张彤儿一面躲,一面学着宋白砚捏起手指来弹她的额头。
苏怀月见状,忍不住都气笑了,只来挠她的痒。
太后笑呵呵看了一阵热闹,又问她们这个时间来这儿是否别有要事。
两人这才停下来打闹。
苏怀月本想委婉地开个头,张彤儿已然张口就问了:“舅母,我表哥到底是不是靺鞨人的小孩啊?”
赵太后瞪她一眼:“你这说的什么浑话,你表哥自然是咱们汉人的血统!”
张彤儿拍掌道:“哼,我就知道是这苏忠文是在乱写!不安好心,故意来扰乱视听!”
赵太后不免好奇道:“苏忠文?怎么,他乱写了什么?”